湖湘学的源头：隐山还是碧泉？（图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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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：“隐山在哪里？”

      前不久，湘潭发布《湘潭市推进全域旅游发展三年行动计划》，明确以“三山两水一湾”（韶山、昭山、隐山；水府旅游区、湘江旅游带；窑湾文化旅游街区）为全域旅游发展的重点布局。众人眼中名不见经传的隐山，与韶山、昭山等名山相提并论，不少文化圈外的朋友心中有疑。

      过去二十年，隐山的标签，是湖湘学的源头。时间穿透到南宋绍兴年间，福建武夷山人胡安国、胡宏父子从湖北荆门来到湘潭碧泉，开设学堂讲学，并前往隐山与高僧吟诗交谈，最终葬于“天下隐山”。在这里求学的优秀学生，如张栻、彪居正，后来将这股“经世致用，内圣外王”的学风，带到长沙的岳麓书院，湖湘学派得以形成与发展，并成为湖湘文化的核心部分。

      二十年后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人们对湖湘学之源的认识，更加深刻清晰。隐山与碧泉、隐山与衡山之间，哪些知识与思想需正本清源，给世人还原一个真相？关注与保护隐山二十余年，为何隐山这一块的保护与开发，却龟速前行？如今，在新的发展契机面前，全域旅游范畴下的隐山保护与开发，将向何处去？

      我们试图不断实地求证与查询资料，听取方家之音，围绕隐山内外，寻求发展出路，让历史返回到一种真相的状态中来。

碧泉书院遗址上，已建有三栋民房。

胡文定公墓。

碧泉潭的水清澈见底，周围被保护了起来。

航拍镜头下的隐山。（图片均由记者 方阳 实习生 李雅茹 摄）

      【“辨”寻湖湘源（一）】

      湖湘学的源头：隐山还是碧泉？

      记者 曾明辉

      湖湘学的源头究竟在哪？隐山还是碧泉？八百余年历史悠然而去，留给后人一个巨大的谜团。

      ２０１６年７月２９日上午，湘潭县排头乡黄荆坪，隐山脚下的连理银杏树前，天空湛蓝，骄阳似火，三五个人正在浓密的树荫下交谈，千年湖湘学探源，从这个特定的基点开始。

      在２０１０年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《天下隐山》（雍家声 张作奇主编）一书中，一张绘制于２００９年的《隐山古胜迹示意图》，清晰地呈现了隐山八桥、隐山、碧泉书院的位置。

      隐水是一条小溪，流入涓水，再汇入湘江。从示意图来看，蜿蜒的隐水之上，横跨着八座小桥。第一座桥隐水桥，正好在隐山脚下，而最后一座桥龙王桥，则通往碧泉书院方向。南宋绍兴元年（１１３１年）至绍兴八年，胡安国、胡宏父子从碧泉书院到隐山的路线，清晰可见。

      我们的行走轨迹，便从隐山过古桥，再到碧泉。

      隐山八桥的两端，分别是隐山与碧泉

      大暑过后，天气燥热，树木葱茏。有着３００年历史的连理银杏，数次遭雷劈，却依旧存活下来。它所在的位置，是个三岔路口，分别通向垂丝香柏、隐山、胡文定公墓。

      我们最初被介绍的，是一些旁枝末节。垂丝香柏、连理银杏、元帅树等植物，龙王禅寺、濂溪祠、三贤祠、隐山八桥、胡文定公墓等建筑遗迹或遗址，太多的景点，混乱了人的思绪。

      隐山不是被人们称作湖湘学的源头吗？究竟哪些景点，是与湖湘学的源头直接关联呢？每一处景点走访下来，思路方渐清晰。

      最接近历史真相与采访目的的，是离隐山不到５００米处的胡文定公墓。四年前攀爬土坡上去的地方，如今有了台阶。“秉春秋大业，藏天下隐山。”胡安国及妻子、儿子胡宏三人的墓冢，就在这里。

      史料记载，胡安国死后由天子赐谥“文定”， 如今，墓碑上还留有“胡文定公之墓”的字样。“胡文定公墓曾在土改、大跃进、文革三次运动中遭到人为毁坏，如今看到的墓是１９８１年修复的。”湘潭县排头乡政府的谢赞坚１９７２年参加工作，负责排头乡的文化宣传和文联工作。

      后人为了纪念胡安国等人，在连理银杏树前的位置，建造了三贤祠。通常认为，三贤祠所祭拜的是胡安国、胡宏、胡寅父子。市政协经科委副主任张作奇称，也有一种说法，认为是胡安国、胡宏，以及后来将湖湘学派的精要带到岳麓书院去的理学家张栻。

      穿过连片的荷田，谢赞坚带我们走访隐山八桥。沿着这八座桥，能从隐山通往碧泉潭。而珂里桥，便是胡安国、胡宏父子最初从碧泉前往隐山的必经之地。如今的珂里桥，桥两侧各有一棵茂盛的重阳木，虬枝各自探向水中与对岸。

      “谈笑有鸿儒，往来成古今。”当年胡安国、胡宏父子及后人，无数次在桥上走过，畅谈天地。如今，只有这座桥静默于此，观览世事变迁，人情冷暖。

      至于有８００年历史的垂丝香柏，传闻是胡氏父子种植，但并没有明确的文字记载。此外，往隐山方向，有一处龙王祠前现存的香炉，祠前并不规整的黑色大字写着：“天下隐山”。

      “天下隐山”，这是当地人的骄傲。历史上哪些是真是假，当地人并不在意。他们以名人生于此或居住于此为豪。相比隐山，碧泉因详细的文字记载，显得更加严谨。

      到湘潭县锦石乡碧泉村，时近下午二时，正是太阳极毒的时候。一群光着膀子、穿着裤衩的少年，在道路右侧的水池内嬉戏游泳。整片水域碧绿碧绿，阳光照进来，水波跳荡，斑驳不已。

      但这并不是碧泉潭。就在水池的正前方，一处圆形池子用绿色铁网围住，池水澄碧不已。那就是碧泉潭，２０１４年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。潭内水草摇曳，泉水汩汩涌现，周遭水光潋滟。碧泉潭的上方，是一处近几年新修的有本亭。

      胡安国完成《春秋传》后，于宋绍兴八年（１１３８年）在这里去世。他的儿子胡宏子承父业，将书堂改名为碧泉书院。绍兴十一年（１１４１年），胡宏有感于“人希探本”，创立了他的性本论儒学观，于是在碧泉潭上建“有本亭”，后又建五峰亭。

      碧泉书院的存在，才显现出碧泉在自然魅力之外的光芒来。在碧泉潭１００米处，一块标示牌显示：碧泉书院遗址。从一个小小的斜坡上去，三栋呈“品”字型房屋的路边，立着一块石碑，只有小半截在地面上。

      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块石碑，碑面坑坑洼洼，辨不出字迹来。“从南宋到现在，这块记载碧泉书院的石碑经受风化腐蚀，字迹都褪去了 。”在此守护碧泉潭、碧泉书院遗址，维护道路安全的周清林今年６３岁了，是湘潭县锦石乡碧泉村人。

      “以前这里有很多龙凤雕刻，非常精美。”周清林介绍，碧泉书院当时相当于一个四合院，中间是一块坪。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被拆毁。在这之前，分别充当过谷仓、供销社和戏台。周清林就曾在这里看过《刘海砍樵》《红色娘子军》《智取威虎山》等戏。

       隐山还是碧泉？需正本清源

      隐山与碧泉，都不乏胡安国的足迹与身影。湖湘学的源头是在隐山还是碧泉？从走访过程、资料求证并不难发现：胡安国父子讲学是在碧泉，归葬于隐山。

      “隐山与碧泉的关系，需要正本清源，还原一个历史真相。”湘潭地方史研究专家何歌劲称。

      将眼光回到历史发生的时间，我们先聚焦胡安国及他所在的湖湘学派。

       文史专家研究分析发现，“湖湘学派”由南宋理学大家朱熹首先提出，专指在湖南活动、以胡安国为首创立于碧泉，继由胡宏、张栻等学者在碧泉、岳麓弘扬光大的理学派别。胡氏父子等学者的治学活动主要在碧泉，先后以碧泉书堂、碧泉书院为依托。与此同时，他们不时往返于佛教圣地隐山，与隐山高僧往来。后来，胡氏父子选择隐山为归葬地，胡氏后人在这里立庙崇祀。

      “他们来到湘潭碧泉一带……胡氏父子决定在此定居，以潜心研究理学，传道授业。”“在胡宏的主持下，碧泉书院成为南宋时期最早的理学学术基地和传播基地之一。”李国钧等著《中国书院史》中，这样述及胡安国。

      对研究湖湘学卓有建树的原湘潭大学教授王立新在《湖湘学派与核心湖湘文化——并及湘潭碧泉、隐山湖湘文化资源》中对此作了准确的表述：“碧泉、隐山是核心湖湘文化的发祥地，也是湘学的真正诞生地……湖南地区重视人才风气的形成，胡安国父子是始作俑者。”

      那么，在胡安国父子到隐山与高僧阔谈之前，隐山是一番怎样的模样呢？

      主编《天下隐山》一书的张作奇称，隐山与碧泉，有密切关联，但又有着很大差别。

      “隐山当时是一处佛教圣地，尽管胡安国与高僧有密切交往，但他本人并不信佛。”何歌劲称，如今在湘潭县射埠一带，有不少胡氏后人。人们在办丧事时，普遍倾向于请道士，而非请佛家和尚，可见这种影响，近千年时间过去，也仍未改变。

      当时胡安国写《春秋传》，是在碧泉，而非隐山。“碧泉的名气，当时比隐山大得多。”何歌劲总结，“湖湘学派的发源地是湘潭，其具体从事学术活动的场所是碧泉。”

      确立“湘潭隐山湖湘学源头”的地位

      “将湖湘学源头定名为‘隐山’，应将‘碧泉’纳入其中，并突出‘碧泉’的核心地位。”何歌劲称，目前，学术界普遍的认知是，除了大概念的“衡岳”，便是“碧泉”，很少有提“隐山”者。但在实际操作中，却已将“隐山”定位为湖湘学源头，并已通过省发改委（计委）立项。

      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？学术界普遍认为，将碧泉纳入到大范畴中的隐山中去，比较可行。

      分析认为，山的概念有广狭之分。狭义的“隐山”，是指湘潭县排头乡黄荆坪境内的一个山头，广义的“隐山”，则指以隐山为中心周边若干公里范围内的丘陵山地。

      事实上，这种说法，在一些文献或族谱中有所佐证。如今，居住在碧泉、射埠一带的胡安国后人，他们所持有的族谱名称，即为“隐山胡氏”。清嘉庆刊《湘潭县志》四大名山图中的“隐山图”，也将碧泉绘在隐山范围内。

      “整合碧泉、隐山资源，保护湖湘学资源，弘扬湖湘学派精神，从而确立湘潭作为湖湘学源头的地位。”何歌劲建议，由市委、市政府组织湖湘学源头工作领导小组，直接领导湖湘学源头保护与开发工作，市委、市政府，湘潭县委、县政府需统筹整合隐山（排头乡）、碧泉（锦石乡）的湖湘学源头资源，通过编制总体规划，尽快整顿碧泉环境，恢复碧泉书院及相关景点，立项建设湖湘学源头博物馆。

      从政府层面主导隐山的保护与开发，真正确立“湘潭隐山湖湘学源头”的地位，隐山的发展，无疑令人期待。

      返回真相

      曾明辉

      我们奉上一段历史，在特定的地域范围内，讲述的是关于胡安国与湖湘学派的故事。

      “只是当时已惘然”。一些历史在发生时，因为漠视，或是无知，被人们忽略着。也有一些特定的历史时刻，在发生的微妙瞬间，便被人们敏锐地捕捉到，并在之后几十年、上百年甚至更绵长的时间向度里，释放出明媚的光芒来。

      隐山，近几十年来，被人们断断续续讲述。胡文定公墓、三贤祠、隐山八桥等带有历史与传说温度的建筑古迹，以及连理银杏、垂丝香柏等奇异植物，为隐山的风物传说，写下奇妙的注脚。

      但隐山及相距十余里的碧泉，它们的独特魅力，并不止于这些。胡安国、胡宏父子远道而来，在这里结庐讲学。在这里求学的优秀学生，如张栻、彪居正，将这股学风带到长沙的岳麓书院，一股湖湘学派之风开始在湖湘大地吹散开来。

      客观地说，湖湘学探源，一直被一些潜心挖掘其内核的专家学者表达着。２０００年，王立新、康咏秋等４０多名国内外学者联名签字认定隐山为“湖湘学”发源地。由于他们抽丝剥茧地分析与求证，隐山是千年湖湘学的探源地的说法，受到广泛关注。

      历史的发展总是在辩证中向前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关于湖湘学探源的研究不断纵深，一些观念与表述的分歧，逐渐被厘定。如隐山与碧泉二者之间的关联，经由多方学者反复求证后，确定湖湘学的源头是在碧泉，而隐山是胡安国归葬的地方。如今的湖湘学的源头在隐山这一说法，应当将此处的“隐山”，定义为涵括隐山与碧泉的大范畴下的隐山。

      思想也在言语交锋中向前。２０００年提出的“隐山是湖湘学之源”的观点后，衡阳市认为“湖湘学”发源于衡山。时间持续发酵，２００９年，一场关于“湖湘学”发源地的保卫战，由此打响。保卫战的背后，是人们对文化的重视。与此同时，关于隐山的保护，也随之铺开。

      但隐山保护并非一人之事。除了致力于隐山全域范围开发的政府官员，潜心挖掘湖湘文化内核的高校学者，隐山的保护与开发，也有对其情有独钟的山野农夫。可以说，隐山的文化资源，作为一处独特的文化遗产，谁最先敏锐捕捉到隐山保护与开发的重要性，谁就能将珍贵的遗产留住。

      隐山本身散发出的文化魅力，浸润了隐山脚下的村民。从隐山保护的时间跨度来看，隐山保护早在上个世纪９０年代，就开始了。最先意识到要将隐山的种种遗迹保护起来的，是湘潭县排头乡黄荆坪的一个农民。但隐山的保护与开发，并没有按照人们预期那样发展。但在保护前期，特定个人的贡献，是不能忽略的。

      今年７月，我市发布《湘潭市推进全域旅游发展三年行动计划》，以“三山两水一湾”（韶山、昭山、隐山；水府旅游区、湘江旅游带；窑湾文化旅游街区）为重点布局，其中，隐山赫然位列其中。届时，在市委、市政府、湘潭县委、县政府的主导保护与开发下，隐山无疑将迎来新的发展契机。

      我们拭目以待。